瑞尔(2/2)
但我也知道,她认为自己谁都能救得下,所以那件愚蠢的事才发生了。所以我觉得,她在父亲的心里发现了一朵永不动摇的火焰。经历了那么多破烂事,她看到的只有一团稳定的火。
我做不了决定。
我曾问过弗洛里安,绝对稳定的火有没有存在的可能。他说,只有在真空里火焰才会绝对稳定,虽说理论上存在,但现实中根本不可能。真空里没有氧气,也不可能有真正的火。
我对奥伯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要那把钥匙。奥伯说我可以不要,但这把钥匙他也不能再保管了。
他像以往一样,久久地拥抱了我,然后告别出门。门关上了,钥匙留在了桌子上。我坐在桌前,凝视着那把钥匙,想着其他的事。过了很长时间,我一直坐在那里思考。
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看来我的哪个姐姐或是阿姨回来了。我拿起那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出了后门。这时刚过午后。
银行的地址印在红色小信封上。
去的路上,我幻想保险柜里是很多钱。但我知道,里面一分钱都不会有。我知道,里面一定是写下的资料。现在,这本书里你已经都看到了,我把两个笔记本的内容整合到了一起。红色日记,蓝色日记,她在纸上的札记,以及我的回忆。此外,为保证连贯,我还在书中补充了一些往事。这些资料让我和路易丝姨妈之间多了很多话题,而有时,我也把自己放到我母亲或者父亲的角色。我从很多角度书写过他们的故事。我还采访了那个婚姻咨询师,她认为服务活人比为死人保密更重要,于是,她给我看了她的诊疗记录,我们一起捧腹大笑,又一起潸然泪下。你知道了,我就是这些日记中的第三个人。我被赠予了全知视角,孩子失去父母之后,就会形成这样的视角——不知这个事实是否为人所知。当然,这部书稿也是我的硕士毕业论文,作为参加创意写作项目的作家,这里我要对导师表示感谢。谢谢你们,我的爸爸妈妈,你们为我留下了你们婚姻的往事,留下了我写作的素材,留下了我一生的财富。
妈妈,曾经我最恨你,但是你却如此信任我,给我留下你的叙述。
我说过,奥伯离开之后,我坐在温暖的厨房里,四周弥漫着狗身上的气息,看着那把钥匙,默默地思考。我不知道是应该收下,还是不管,或是拿起来扔进垃圾桶里。但事实是,当时我并不是在思考,而是在做决定,在回忆。我陷入了一段不知反刍过多少遍的回忆里,那场景如此真实,仿佛往事重现,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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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个醒目的字:岛上救生服务。电话里的女声告诉我马上到小屋的入口处,站在马路旁,以便营救人员能尽快找到我们。听到了指导意见,我感觉不会出事了,于是心里如释重负。我们看着冰冷湖面上粼粼的水波,然后离开了码头,爬上了雾气朦胧的路上,两侧高大的桦树和松树压在我们头顶。这条碧翠茫茫的小路走到了尽头,马路旁的松树上用旧绳索吊着一把船桨,上面印着红色醒目的文字。我还记得我们三个小孩,和狗一起站在宽阔温暖的环岛公路旁。现在回忆起来,我还记得那个正午,太阳高悬在我们头顶,脚下的滚烫路面炙烤着我们的赤足,感觉很舒服。正午时分我们脚下没有影子,周围什么也没有,世界仿佛被熨平,只剩下刺眼的光芒。然后我们听到起伏的警笛声逐渐驶近,最后停在我们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