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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做了一件让人无法容忍的事,他为这部剧进行了试镜——正经八百 的试镜,还在业内报纸等各种东西上面进行了宣传——想找到比莉莉剧院司空见惯的演员更高级的人。
这个是崭新的尝试。我们以前从来没进行过试镜。我们的剧一直是靠口口相传招募演员的。佩格、奥利芙和格拉迪丝在周边认识足够多的演员和舞者,不用对任何人进行选拔就能把卡司招募齐。但比利想要的演员比我们能在地狱厨房的范围内找到的更高级,所以只能进行正式的试镜了。
于是,在一整天的时间内,明日之星们源源不断地涌入莉莉剧院——他们中有舞者,有歌手,有演员。我得以跟比利、佩格、奥利芙和艾德娜坐在一起,评估着这些有望成名的人。这种经历太让人焦虑了。看着舞台上的所有人都那么迫切 地想得到什么东西——要得那么明目张胆、不加掩饰——让我觉得很紧张。
而后,很快,这又让我觉得很无聊。
(任何事情在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都会无聊的,安吉拉——即使是看着别人动情地、不加掩饰地把脆弱呈现出来也不行。尤其是当大家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唱着同样的歌,跳着同样的舞步,或重复着同样的台词的时候。)
我们首先面试了舞蹈演员。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漂亮姑娘而已,她们全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我们的伴舞团。她们人数之多、花样之多,弄得我头晕目眩。这个头上烫了红褐色的卷,那个顶着一头金色的秀发。这个高,那个矮。有一个姑娘臀部很大,跳起舞来哼哧带喘,很是吓人。有一个女人已经远过了以跳舞为生的年纪,但她还没放弃希望和梦想。有一个姑娘跺脚的声音太大,用力过猛了,看上去好像她是在走方阵,而不是在跳舞。她们所有人都全心全意、气喘吁吁地踢着腿。她们喘着粗气,跳踢踏舞的那股乐观劲很性感,但却也让人觉得很惊恐。她们踢起的大团大团的灰尘在脚灯的照耀下飞扬。她们大汗淋漓,吵闹无比。对于舞蹈演员来说,她们的雄心壮志你不仅看得见,还听得着 。
比利稍努了把力,想让奥利芙也参与到试镜环节中来,但那是徒劳的。看上去她似乎是在惩罚我们,惩罚的方式是几乎不看试镜的进展。实际上,她在看《纽约先驱论坛报》的社论版。
“我说,奥利芙,你觉得那个小妞儿好看吗?”在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给我们唱了首很好听的歌之后,他这样问她。
“不好看。”奥利芙的眼睛甚至都没从报纸上抬起来。
“好吧,没关系的,奥利芙,”比利说,“如果我和你看女人的眼光老是一模一样,那得多无聊啊。”
“我喜欢那个,”说着艾德娜指了指一个有着乌黑秀发的小个子美女,舞台上的她轻而易举就把腿举过了头顶,就像其他女人能轻而易举地抖开一条浴巾一样,“她看着不像其他人似的,那么迫切地想取悦别人。”
“好眼光,艾德娜,”比利说,“我也喜欢那个。但你的确 意识到她长得跟二十多年前的你一模一样了吧?”
“哦天呐,是有一点,对不对?我肯定 会被这个人吸引的,是不是?哎呀,我真是个既虚荣又无聊的老太太。”
“嗨,以前我喜欢过一个长这样的姑娘,现在我依然 喜欢长这样的姑娘,”比利说,“雇了她。这样吧,我们把所有伴舞姑娘的身高都压低。让她们都跟我们刚选出来的这个姑娘身高一致。我想要一群褐色头发的可爱小马驹。我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人让艾德娜显得矮。”
“谢谢你,亲爱的,”艾德娜说,“确实谁都特别不愿意让自己显得矮。”
到了为男主角进行试镜的时候——也就是幸运鲍比,那个教白皙透夫人如何赌博、最后娶了舞女的精明男孩——我的注意力奇迹般地迅速恢复了。因为现在,一群帅气的小伙子在我们的舞台上聚集起来,轮流唱着比利和本杰明已经为这个角色创作好的歌曲,让我们的舞台熠熠生辉。(“当夏日天气晴朗/男子汉喜欢投骰子搞点名堂/如果他的甜心无聊透顶/他会把更多交给骰子决定。”)
我觉得这些男的都很棒,但是——这一点我们已经很清楚了——我挑男人的眼光不是那么好。不过,比利倒是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打发走了。这个太矮(“上帝呀,他可是要跟西莉亚接吻的,而且奥利芙大概是不会让我们投钱买梯子的”),那个长得太过美式(“让那个大块头的中西部人演一个纽约贫民区出身的小孩子,没人会信服的”),这个太女性化(“我们剧组里已经有一个长得跟姑娘似的男孩子了”),那个太过虔诚(“诸位,这不是主日学校 ”)。
然后,在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从副台里走出来了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发小伙子,他身上那套亮闪闪的西装在脚踝和手腕的地方有些短。他把手插在兜里,把软毡帽推到头顶很靠后的地方。他在嚼口香糖,即使站在聚光灯下,他也没有费心收敛一些。他咧嘴笑着,好像知道钱藏在哪里似的。
本杰明开始伴奏了,但那个小伙子抬起了一只手让他停下。
“我说,”他盯着我们,开口说道,“谁是这儿的老板?”
听到那个小伙子的声音,比利坐直了一些。那是纯粹的纽约腔 ——清脆,自大,还有一点自恋。
“她。”说着比利指了指佩格。
“不,是她 。”说着佩格指了指奥利芙。
奥利芙继续看着她的报纸。
“我就是想知道我该拍谁的马屁,你明白吗?”那个小伙子更加仔细地看了看奥利芙,“但如果我要拍这个 女人的马屁,也许我应该立马放弃,现在就回家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比利笑了起来。“小伙子,我喜欢你。如果你会唱歌的话,这角色就给你了。”
“哦,我会唱歌,先生。别担心这个。我还会跳舞呢。只是如果我不能上台唱歌跳舞的话,我就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唱歌跳舞。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这样的话,我修改一下我开的条件,”比利说道,“这个角色给你了,句号。”
嘿,这 吸引了奥利芙的注意。她警觉地从报纸上抬起头来。
“我们还没听他读台词呢,”佩格说,“我们也不知道他演技如何。”
“相信我,”比利说,“他是完美人选。我有一种直觉。”
“恭喜你,先生,”那个男孩子说,“你做了正确的决定。女士们,你们不会失望的。”
这个人,安吉拉,就是安东尼。
我爱上了安东尼·罗切拉,我不会故意卖关子,假装我没有。他也爱上了我——至少在一小段时间内,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我。最厉害的是,我成功地只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就爱上了他,这简直是高效的典范。(年轻人能做得出这种事,这你一定是知道的,而且毫不费力。实际上,短时间内爆发的激情热恋是年轻人的自然状态。唯一让我惊讶的是,这种事居然没有更早发生在我身上。)
当然,如此迅速地坠入爱河的奥秘,在于你要对那个人一无所知。你只需要从他们身上找出一个让你心潮澎湃的特质,然后全心全意地扑在那个特质上,相信对于一份忠贞不渝的感情来说,这样的根基足够了。对我而言,安东尼让我心潮澎湃的特质是他的傲慢。当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这点——毕竟,正是因为他自大,他才被选进了我们的剧里——但却只有我爱上了这一点。
自从几个月前我来到城里,我接触了很多自大的小伙子(毕竟这里是纽约,安吉拉,我们这儿盛产这样的人),但安东尼的自大有着很不寻常的一面:他似乎真心 不在乎。到目前为止,我遇到的所有自大的男生都喜欢假装冷漠无情,但他们还是会给人想要什么的感觉,即便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性而已。但安东尼却没有明显地表露出饥渴或渴望。不,他随遇而安。他可以赢,也可以输,这不会惹得他心烦。如果他没有从一个地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就双手插兜走开,无忧无虑,到别的地方再试试。不论生活给了他什么,他都可有可无。
甚至在我的问题上,他也可有可无——所以你知道的,除了彻底被他迷倒之外,我别无选择。
安东尼住在西四十九街一栋没有电梯的楼房的四层,在第八和第九大道中间。他和他哥哥洛伦佐住在一起,洛伦佐是拉丁区夜店 餐厅的主厨,安东尼在没有戏可演的时候会在那里当服务生。他跟我说,他父母以前也住在这间公寓里,但现在他们都去世了——安东尼在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悲伤或失落。(父母:另一个他可有可无的东西。)
安东尼是在地狱厨房出生、长大的。他是纯四十九街人,纯到了骨子里。他就是在这条街上玩着棍球长大的,而唱歌则是他在几个街区以外的圣十字教堂学的。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条街我渐渐烂熟于心了。我自然也对那间公寓烂熟于心了,而且我现在回忆起它时会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爱意,因为正是在他哥哥洛伦佐的床上,我第一次体验到了高潮。(安东尼自己没有床——他睡在客厅的沙发椅上——但是当他哥哥去上班的时候,我们就会擅自爬上洛伦佐的床。幸运的是,洛伦佐要工作很长时间,这就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去享受年轻的安东尼带给我的快乐。)
我在前面提到过,若想让自己的床上功夫变厉害,一个女人需要时间、耐心,和一个细心周到的情人。与安东尼·罗切拉坠入爱河终于让我把这三个必要元素集齐了。
我和安东尼认识的第一晚,我们就跑到了洛伦佐的床上。试镜结束之后,他上楼来签合同,顺便从比利那儿拿一份剧本。成年人全都公事公办,然后安东尼就离开了。但他出去之后才几分钟,佩格就让我追上他,跟这个小伙子聊聊戏服的事情。我马上就进入了工作状态,没问题,女士。我从没这么快地下过莉莉剧院的楼梯。
我在人行道上追上了安东尼,抓住了他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实际上,我需要跟他讨论的东西并不多。他试镜时穿的这套西服就很完美。的确,对于我们的剧来说,这身衣服有点太过现代了,但只要配上合适的背带,再搭一条花哨的宽领带,效果就出来了。这衣服看起来廉价得刚刚好,也可爱得刚刚好,正适合幸运鲍比。虽然说出下面这番话也许不是很明智 ,但我还是告诉安东尼正是因为现成的这套西服太廉价、太可爱,所以给角色穿刚刚好。
“你是在说我既廉价又可爱吗?”他边问边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睛。
他的眼睛特别讨人喜欢——它们是深棕色的,充满了生气。看上去好像他大半辈子都是在饶有兴致中度过的。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之后,我发现他比在舞台上看着要老成一些——不那么像胳膊腿细长的孩子,而更像是个清瘦的小伙子。他看上去更像二十九岁,而不是十九岁。只是因为他瘦,外加他走起路来自在潇洒,所以让他显得年轻了很多。
“也许是吧,”我说,“但既廉价又可爱并没什么错。”
“而你呢——你看上去挺贵的。”说着他慢慢地打量了我一通。
“但也可爱吧?”我问道。
“非常可爱。”
我们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这段沉默传递了很多信息——你还可以说它传递了一整场对话。这就是调情最纯粹的样子——一场无言的对话。调情就是一个人用眼神向对方提出一系列无言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答案永远都是那几个字:
也许吧。
于是我和安东尼盯着彼此看了好久,问着那些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同时默默地回答着对方:也许吧,也许吧,也许吧。 沉默持续了太久,已经让人觉得有点别扭了。不过,我太固执,是不会开口的,但我也不会移开视线。最后,他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宝贝?”他问道。
“薇薇安·莫里斯。”
“你今晚有空跟我待一会儿吗,薇薇安·莫里斯?”
“也许吧。”我说。
“有吗?”他问道。
我耸了耸肩。
他歪了歪头,凑得更近地看了看我,脸上还带着笑意。“有吗?”他又问了一遍。
“有。”我下定了决心,终结了那些也许吧 。
可随后他又问了一遍:“有吗?”
“有!”我说,以为他没有听到我的话。
“有吗?”他又说了一遍,这下我才意识到他是在问别的什么。我们不是在聊一起吃顿晚饭、看场电影的事。他是在问我今晚是不是真的 有空。
我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语气说道:“有。 ”
不到半小时的工夫,我们就上了他哥哥的床。
我马上就察觉出,这跟我习惯的那种性体验不是一回事。首先,我没有喝醉,他也没有。我们也并没有站在哪家夜总会的衣帽间里,或者在哪辆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乱摸一气。这里不会有乱摸一气的事情发生。安东尼·罗切拉并不心急。他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办事,但他并不像凯洛格医生那么糟糕。他喜欢问一些问题挑逗我,我很爱这种感觉。我觉得他就是喜欢听我一遍又一遍地说嗯 ,而我也很乐意给他提供这方面的小恩小惠。
“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是不是?”他把门在我们身后锁好,然后问道。
“嗯。”我说。
“你要来跟我一起坐在这张床上,是不是?”
“嗯。”
“你知道现在我必须要吻你了,因为你太漂亮了?”
“嗯。”
上帝呀,那个男孩的吻技 真是厉害。他把手放在我的脸颊两侧,将长长的手指伸到我的脑后,一边托住我,一边温柔地在我的口中试探。性爱的这个环节——我一直很喜欢的接吻环节——在我的经历中总是太快就结束了,但安东尼似乎并不想做别的什么。吻我的人和我一样对接吻乐在其中,这还是第一次。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把身子挪开。“我们接下来要做这些事,薇薇安·莫里斯。我会坐在床上的这个地方,而你要站在那儿,就在灯光下面,然后脱衣服给我看。”
“嗯。”我说。(一旦你开始说这个词,就很容易继续说下去!)
我走到房间中央——就像他指示的那样——站在了灯泡的正下方。我脱掉了衣服,迈腿走了出来,把手举到半空以掩饰自己的紧张情绪。看! 不过,我刚把衣服脱下来,安东尼就开始大笑,我一下子就感觉被羞辱了——因为我想到了自己有多瘦,胸有多小。当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之后,他笑得柔和了一些,说道:“哎,不是的,宝贝。我没有在笑你。我笑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你这小家伙动作还挺快,太可爱了。”
他站起身来,把我的衣服从地上捡了起来。
“把衣服穿上怎么样,宝贝?”
“哦,抱歉,”我说,“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我的话毫无逻辑,但我心里在想:我搞砸了,没戏了。
“不,听我说,宝贝。你为我把这件衣服穿上,然后我会让你再脱一次给我看。但是这次,你要把速度大大地 放慢,好吗?动作别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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