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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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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手里有了一部热门剧。

一周的时间内,我们就从求着别人来看我们这部小舞台剧,变成了把他们从大门口轰走。到了圣诞的时候,佩格和比利把他们投进去的钱全都赚回来了,而且现在,大把大把的钞票真的涌了进来——至少比利是这么说的。

你可能以为我们的剧成功以后,佩格、奥利芙和比利之间的关系会缓和一些,但情况并不是这样。即使有那么多赞美的声音,即使每晚的票都能售罄,但奥利芙依然会为钱的事紧张(很明显,她小小的庆功实验在开幕之夜的第二天就结束了)。

奥利芙担忧的是——她每天都在孜孜不倦地提醒着我们——成功稍纵即逝。有《女孩之城》给我们当摇钱树是很不错,她说,但在这部剧结束之后,莉莉剧院要怎么办呢?我们已经失去了周边街区的观众。我们卑微地讨好了那么多年的工薪阶层观众,已经被我们新的高票价和与国际接轨的喜剧赶走了——而且我们怎么能肯定在我们的生意回归正轨以后,他们还会回来呢?显然,我们早晚是要让生意回归正轨的。比利并不会永远待在纽约,他也没有保证再给我们多写几部热门剧。而且一旦艾德娜被更好的剧作公司诱惑走了,去演新的剧——这最终肯定会发生的——我们就会失去《女孩之城》。我们总不能指望艾德娜这么名声显赫的人永远待在我们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剧场里吧。而且在她离开之后,我们也掏不出钱来吸引像她这么优秀的演员。说真的,我们的收益全都依赖某一个女人的才华,用这种方式做生意太不牢靠了。

于是,奥利芙不停地说啊说——日复一日地唠叨。她那么悲观。前途那么灰暗。她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卡珊德拉,就算我们全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她也不停地提醒着我们大限将至。

“小心点,奥利芙,”比利说,“确保这好福气你连一分钟 都不要享受——也别让其他人享受它。”

但就连我都能看得出来,奥利芙在一点上是对的:目前,我们的剧取得了成功,全都是因为艾德娜,她没有一刻不是非凡的。我每天晚上都会看那部剧,我保证,不知怎的,她每次都能将白皙透夫人这个角色重新塑造一番。一些演员在找准角色的调调之后会冻结表演,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表情和反应。但艾德娜的白皙透夫人从未停止给人新鲜感。她不是在念台词,她是在创造 台词——或说看上去是这样。而且,因为她一直在尝试不同的讲话方式,改变腔调,所以其他演员也得集中精神、精力充沛才行。

纽约自然犒赏了艾德娜的才华。

艾德娜一直是个演员,但在《女孩之城》大获成功之后,她成为了一个明星。

“明星”这个说法,安吉拉,是个很重要却也很微妙的称呼,只有大众才能将它授予某个表演者。评论家是无法让某个人变成明星的。票房数据是无法让某个人变成明星的。光优秀也是无法让某个人变成明星的。让某个人变成明星的,是大家一致决定爱你的那个时刻。表演结束后,当大家愿意在剧场后门排上好几个小时的队,就为了看你一眼的时候——这就让你变成明星了。当朱迪·嘉兰发行了她录制的《我在考虑坠入爱河》,但每个看过《女孩之城》的人都说你的版本更好的时候——这 就让你就变成明星了。当沃尔特·温切尔开始每周在他的专栏里写关于你的八卦的时候,这就让你变成明星了。

然后,每晚演出结束后,萨迪餐厅都会为她保留一张桌子。

然后,郝莲娜宣布将以她的名字命名一款眼影(“艾德娜的白皙透”)。

然后,《健康之友》发表了千字长文,介绍艾德娜·帕克·沃森是去哪里买帽子的。

然后,粉丝们用来信淹没了艾德娜,问着类似这样的问题:“我自己也尝试过演舞台剧,但却因为我丈夫赔钱而断送了我的事业——所以,你愿意考虑收我为徒吗?我觉得你会很惊讶地发现我们的演戏风格差不多。”

然后,有一封让人难以置信(而且非常不符合写信人风格)的信,写信人正是凯瑟琳·赫本本尊:“最亲爱的艾德娜——我刚刚看过了你的表演,我已经疯掉了。当然了,我还要把这部剧再看上四次左右,然后我会跳河自尽,因为我永远 都无法像你这么棒!”

我之所以知道所有这些来信的事,是因为艾德娜会让我给她读信、回信,因为我的字写得很好看。这工作对于我来说很简单,毕竟现在我也没有新的戏服需要设计。由于现在莉莉剧院一周接一周地上演着同样的剧,所以我的才华已经无处可施了。除了修修补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正因如此,在我们的剧取得了成功之后,我或多或少变成了艾德娜的私人助理。

是我拒绝了所有的邀约和请求。是我安排了《时尚》杂志来拍照片。是我为了一篇叫《如何制造热门》的文章而带着《时代》杂志的记者在莉莉剧院里逛了一圈。是我招待了那个尖酸刻薄得要命的剧评人亚历山大·伍尔科特,他来为《纽约客》写艾德娜的小传。我们都很担心他会在付印的文章中攻击艾德娜(“能大宰你一顿的时候,亚力克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佩格如是说),但事实证明我们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伍尔科特是这样评价沃森的:

艾德娜·帕克·沃森拥有的这张脸,是一生都志存高远的女性的脸。看上去,似乎足够多的志向都已经成真了,使得她的额头没有因担忧或悲伤而皱纹密布,她的眼睛也因为盼望着更多好消息的到来而闪闪发光……这位演员现在拥有的不仅是真挚的情感而已。她有一本取之不尽的人性手册可供参考……她是一位活力四射的艺术家,不愿让自己被莎士比亚和萧伯纳束缚住,所以最近她将自己的才华奉献给了《女孩之城》——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在纽约看到的最让人头晕目眩、踢腿踢得最高的剧……看着她成为白皙透夫人,就是看着喜剧摇身一变成为艺术……当一个气喘吁吁的粉丝在剧场后门感谢她终于来到了纽约后,沃森夫人回答道:“哎,亲爱的,反正现在我的时间也没有被太多 事情占据。”如果百老汇明智的话,这种境况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改善了。

因为《女孩之城》,安东尼也多多少少有了点人气。一些广播剧邀请了他,这些剧他可以在下午的时候进行录制,不会干扰到表演安排。他还受雇成了迈尔斯烟草公司的新代言人和新模特(“既然能抽烟,为何要流汗?”)。所以现在他有大笔钱入账,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但他依然没有改善一下自己的居住条件。

我已经开始依赖安东尼了,试图说服他搬出来自己住。这样前途似锦的一个年轻明星,为什么还要跟他哥哥一起住在弥漫着炒菜油和洋葱味的潮湿老旧的出租楼里呢?我敦促他租一个好点的公寓,有电梯和门卫的那种,甚至后院还可以有个花园——而且绝对不再在地狱厨房租。但他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抗拒从那个没有电梯的脏乱差的四层小楼里搬出来。我能猜到的是,他怀疑我是想让他看上去更像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

当然了,我正有此意。

问题是现在我哥哥已经见过安东尼了——不用说,他自然是不同意的。

如果有什么方法能瞒住沃尔特,不让他知道我正在和安东尼·罗切拉交往就好了!但我和安东尼热情似火得太明显了,而我哥哥也太明察秋毫了,不可能看不出端倪的。而且,沃尔特现在住在莉莉剧院,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到我生活中正在发生什么。他看到了一切——饮酒作乐,你来我往的调情,低俗的妙语连珠,戏剧人的普遍堕落。我本期望沃尔特也会被卷入我们的狂欢中(舞女们当然试了很多次,想把我那个英俊的哥哥引诱进她们的怀抱中),但他太刻板了,不会上当享乐的。没错,他会喝上一两杯鸡尾酒,但他却没准备放荡 。他非但没有加入我们,反而还监督起我们来了。

我本可以让安东尼收敛一下他对我的情欲,别惹沃尔特不高兴,但安东尼不是那种会为了让别人舒服一点而改变自己行为的人。于是,我男朋友还跟以前一样,依然会搂我、亲我、拍我的屁股——不论沃尔特是不是跟我们共处一室。

我哥哥观察着,判断着,最后终于给我男朋友判了死刑:“安东尼看上去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小薇。”

现在,我没法把这个沉甸甸的词——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从我的脑海里赶出去了。应该说,我以前从没想过要嫁给安东尼,我也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想。可是突然间,沃尔特的不满在我的头顶上空盘旋,我男朋友被当成一个不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看待就变得很要紧了。我被这个说辞羞辱到了,可能还有点被它挑衅到了。我觉得应该迎难直上,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你知道的——收拾收拾我的男人。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暗示安东尼——恐怕我暗示得不是很隐晦——告诉他如何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抬高自己的身价。如果他不睡在沙发上的话,难道不会觉得自己更像个成年人吗?如果他往头发上稍微少抹一点油的话,难道不会更迷人吗?如果他不总是嚼口香糖的话,难道看起来不会更有教养吗?说话的时候少掺点俚语怎么样?比如,当我哥哥沃尔特问安东尼,他想不想在娱乐圈外发展一下事业的时候,安东尼咧嘴笑了笑,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了?”有没有可能用更文明一点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

安东尼心知肚明我在做什么——他又不傻——他恨透了这样。他指责我在试图让他“变得服帖”,以讨好我哥哥,而他拒绝配合。这当然没有让沃尔特对他产生好感。

沃尔特在莉莉剧院逗留的那短短几周,我哥哥和我男朋友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剑拔弩张,一锤下去就能天崩地裂。这事关阶级,事关受教育程度,事关性威胁,事关哥哥和情人的对决。但我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过就是小伙子们年轻气盛,想一较高低而已。他们两个都很自负,很大男子主义,纽约的每间屋子都太小了,没法同时容下他们两个。

某晚演出结束后,我们一群人到萨迪餐厅去喝酒,冲突终于爆发了。安东尼一直在吧台跟我搂搂抱抱(这当然让我觉得很开心很享受),这时他发现沃尔特正一脸厌恶地看着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这两个小伙子就近身杠上了。

“你想让我跟你妹妹掰,是不?”安东尼边质问边往沃尔特的方向逼近了一些,“嘿,你逼我一个试试啊,大哥。”

安东尼那会儿冲沃尔特咧嘴的样子——像是淫笑,说实在的——毫无疑问带着挑衅的意味。这是我第一次在我男朋友身上看到地狱厨房街头恶霸的影子。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安东尼表现出他在意什么东西的样子。但在那个瞬间,他在意的并不是我——而是一拳打在我哥哥脸上的那种快感。

沃尔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东尼,用低沉的嗓音回答道:“如果你想跟我比试比试的话,小伙子,别光动嘴。”

我看着安东尼打量了一下我哥哥的体型——注意到了他橄榄球员般的肩膀和摔跤手般的脖颈——三思了一下。安东尼垂下眼睛,打了退堂鼓。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我们没什么过节,大哥。你没事,你没事。”

然后他默默地切换回了自己平时那冷漠的状态,走开了。

安东尼的决定是对的。我哥哥沃尔特身上有很多标签(精英,清教徒,紧张兮兮得要命),但他不软弱,也不是个懦夫。

我哥哥能把我男朋友一拳打到大街上去。

安东尼能看出这一点。

第二天,沃尔特带我出门去殖民地餐厅 吃午饭,这样我们就能“好好谈谈”了。

我知道这场谈话具体是关于什么(或说是关于谁 )的,这让我很害怕。

“求你别把安东尼的事告诉爸妈。”我们刚落座我就向沃尔特请求道。连提起我男朋友都让我感觉很厌恶,但我知道沃尔特会提的,所以我想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先求他饶我一命。我最怕的是他会把我做的坏事报告给父母,这样他们会迅速来到我身边,剪掉我的羽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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