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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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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拉,我不想告诉你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一直在拖延。

接下来的这些事情很痛苦。

就让我再继续拖延一会儿。

不,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现在,时间到了一九四一年三月底。

那个冬天很长。那个月的早些时候,纽约遭受了一场毁灭性的暴风雪的袭击,这座城市用了好几周的时间才从积雪里爬出来。我们都恨透了挨冻。莉莉剧院是栋漏风的老楼,没想到吧,它的更衣室更适合存放皮草,而不是供人类取暖。

我们全都生了冻疮和唇疱疹。我们全体女生都渴望穿上春天的可爱小裙子,再次把自己的身材展示出来,而不是用大衣、胶套鞋和围巾把自己裹得像木乃伊一样。我看到我们那里的一些舞蹈演员在去闹市区的时候,会在礼服下面穿长长的秋裤——她们会在夜总会的洗手间里把秋裤偷偷脱掉,等到夜晚结束的时候又偷偷穿回来,然后再勇敢地走入深夜刺骨的寒冷中。相信我,一个穿着丝绸晚礼服和长长的秋裤的姑娘,是没有任何魅力可言的。我一整个冬天都在疯狂地给自己缝着新春衣——我莫名以为如果我的衣柜更有夏天的气息的话,也许天气也会如此的。

最终,在临近月末的时候,天气放晴了,寒冷的情况得到了一些缓解。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让人心情舒畅的纽约春日,让你误以为也许夏天已经到了。我在这座城市待的时间还不够长,因此上了它的当(永远不要相信纽约的三月!),于是我任由自己迸发着见到阳光后的喜悦之情。

那是一个周一。剧院里黑漆漆的,我在早晨的邮件中发现了一封寄给艾德娜的邀请函。一个叫女性守卫英美联盟的组织当晚要在华尔道夫酒店举办一场募捐会。所得收入将全部用于游说美国加入战争。

虽然通知得晚了,组织者如是写道,但沃森夫人可否考虑莅临现场,为活动捧个场?她的名字会给这次活动带来巨大的威望。以及,可否劳烦沃森夫人问问与她搭戏的年轻演员安东尼·罗切拉,看看他是否愿意与她一道出席活动?这对搭档可否考虑献唱《女孩之城》中他们那首脍炙人口的二重唱,为参加募捐会的女士们提供一点消遣呢?

艾德娜收到的大部分邀请,我说都没跟她说就拒绝了。她的演出计划占用了大部分时间,让大多数业余社交变得不可能。而且当下,人们从艾德娜那里渴望的比她能够分享的要多,所以我差一点就也谢绝了这个邀请。但我又三思了一下,如果说艾德娜对什么公共活动上心的话,那就是让美国参战的宣传活动了。在很多个晚上,我都听到她跟奥利芙聊着这方面的担忧。而且这请求看上去足够朴实——唱一首歌,跳一支舞,吃一顿饭。于是我跟她提了邀请函的事。

艾德娜当即就决定要出席活动。这个可怕的冬天已经把她搞疯了,她说,她特别愿意接受这个出门的机会。而且当然了,她愿意为可怜的英格兰做任何事情!然后她让我给安东尼打个电话,问问他愿不愿意陪她去参加慈善晚宴,跟她一起唱那首二重唱。他同意了,这有点让我吃惊,但又不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安东尼对政治毫不感冒——相较之下,他让我 这样的人看上去都能像菲奥雷洛·亨利·拉瓜迪亚 一样——但他特别崇拜艾德娜。如果我之前没有提过安东尼崇拜艾德娜的话,请一定要原谅我。如果我要详细列举每个崇拜艾德娜·帕克·沃森的人,那会非常无聊的。假设他们全都崇拜她就好了。)

“没问题,宝贝,我把艾德娜拉过去,”他说,“我们玩得来的。”

“太 谢谢你了,亲爱的。”当我向艾德娜确认安东尼今晚会陪她一起去之后,艾德娜对我说:“我们终于能联手打败希特勒了,而且我们会准时回家睡觉的,厉害吧。”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的。

这本应该是个很简单的互动——两个高人气明星做了一个全无恶意的决定,要去参加一个到头来毫无意义的政治募捐会,这个募捐会是由一群好心肠的曼哈顿富婆组织的,她们对于在欧洲打胜仗这件事不会有丝毫贡献。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因为正当我帮艾德娜为晚上的活动穿戴的时候,她的丈夫,亚瑟,走了进来。亚瑟看到艾德娜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就问她要去哪儿。她说她要去一趟华尔道夫酒店,在几位女士为英格兰筹办的小型政治募捐会上唱一首歌。亚瑟绷起了脸,他提醒她,那晚他本想让他们两个一起去看场电影的。(“我们每周才休息一天,妈的!”)她连连道歉(“但这是为了英格兰 啊,亲爱的!”),这场夫妻间的小小拌嘴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但当安东尼在一个小时后现身来接艾德娜,而亚瑟又看到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晚礼服站在那里的时候(要我说,他穿得太夸张了),他又生气了。

“这家伙在这儿干什么呢?”他边问边打量着安东尼,毫不掩饰自己的疑心。

“他要陪我一起去参加募捐会,亲爱的。”艾德娜说。

“为什么是他 陪你去参加募捐会?”

“因为人家邀请 他了,亲爱的。”

“你可没说你要出去约会 。”

“这不是约会,亲爱的。这是站台 。那些女士们想让我和安东尼给她们表演一下我们的二重唱。”

“那为什么不是我 去参加募捐会,跟你表演一下二重唱呢?”

“亲爱的,那是因为我们没有 二重唱可唱。”

安东尼犯了个错,他笑了起来,亚瑟猛地转过身,再次面对着他。“你觉得带别的男人的老婆去华尔道夫酒店好笑吗?”

安东尼是圆滑世故的典范。他吹了个泡泡糖,回答道:“我觉得有点儿 好笑。”

亚瑟看上去好像要扑到他身上似的,但艾德娜灵巧地跳到了这两个男人中间,把一只精心打理过指甲的小手放在了她丈夫宽阔的胸膛上。“亚瑟,亲爱的,理智点。这是工作上的事,仅此而已。”

“工作,是吗?你赚钱 吗?”

“亲爱的,这是个慈善活动 。没人赚钱的。”

“它对我 不够慈善!”亚瑟大喊着,而安东尼——他再次展露了他天生的好头脑——笑了起来。

我问道:“艾德娜,你想让我和安东尼到外面去等会儿吗?”

“别了,我在这儿舒服得很,宝贝。”安东尼说。

“不用,你们可以留下,”艾德娜对我们两个人说,“没什么值得操心的。”她再次转向了她的丈夫。她一直对他忍耐有加、爱意相迎的那张脸,如今被一种冷酷的表情取代了。“亚瑟,我要去参加这个募捐会,而且安东尼要陪我一起去。我们要为一些毫无恶意的白发老人唱二重唱,为英格兰筹一点钱,等我回家之后我们再见。”

“我快要受够了!”他大喊着,“全纽约的媒体都忘了我是你丈夫还不够,现在连你也忘了这件事吗?你不许去,我说了算。我拒绝!”

“瞧瞧这家伙。”安东尼来应援了。

“瞧瞧你 吧,”亚瑟反驳道,“你穿着这身晚礼服像个服务员似的!”

安东尼耸了耸肩。“有时候我就是 个服务员。至少我不用我女人给我买衣服。”

“你现在就滚出去!”亚瑟冲安东尼咆哮着。

“没用的,哥们儿。是这位女士邀请我来的,她说了算。”

“没有我,我老婆哪儿都不许 去!”亚瑟说——这有点可笑,因为就我在过去这几个月的所见,她去了好多 地方都没带他。

“你管不着她,兄弟。”安东尼说。

“安东尼,别说了,”说着我往前走了走,把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咱们出去吧。我们没理由被卷进这件事里。”

“你 也管不着我 ,姐们儿。”说着安东尼甩开了我的手,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像被踢了一脚一样缩了回来。他以前从来没呵斥过我。

艾德娜轮番审视着我们。

“你们全都是婴儿。”她温柔地说。说完她把另一条珍珠项链绕到了脖子上,拿起了帽子、手套和手包。“亚瑟,我们十点见。”

“得了吧,我们才见不 着呢!”他嚷道,“我不会在这儿的!我很好奇,你觉得这 怎么样?”

她无视了他。

“薇薇安,谢谢你帮我穿戴,”她说,“祝你今晚休假开心。安东尼,来吧。”

艾德娜带着我的男朋友走了出去,把我独自留在了她丈夫身边——我们两个人都被吓到了,颤抖着。

我真心认为,如果安东尼没有吼我的话,整件事都不会被我放在心上,我会把它当成艾德娜和她那个幼稚的醋坛子丈夫之间的一场无谓的争吵。我会看到它的实质:一个与我毫无干系的问题。也许我会立马离开那个房间,跟佩格和比利出去喝上几杯。

但安东尼的反应震惊到了我,我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我做了什么,要被这样冷语相待?你管不着我,姐们儿! 他说这话 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管过他?(我的意思是,除了经常督促他搬到新公寓里,以及想让他换个穿衣风格和谈吐方式,以及敦促他别再用那么多俚语了,以及让他把发型弄得更保守一点,以及企图说服他不要总是嚼口香糖,以及每次见到他跟舞蹈演员眉来眼去的时候都要跟他吵架。但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吗?天呐,除了 自由之外我就没给过这个男孩别的东西。)

“那个女人要毁了我,”艾德娜和安东尼离开后不一会儿,亚瑟开口说道,“她擅长 毁男人。”

“什么意思?”找回声音之后我问道。

“你得看紧了你家那个油腻腻的小杂种,如果你喜欢他的话。她会赖上他的,她就喜欢吃嫩草。”

同样——如果不是因为安东尼突然发火的话,我不会在意亚瑟·沃森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全世界的人,出于一种共同的习惯,向来不会在意亚瑟·沃森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我也不该的。

“哦,她不会……”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完这句话。

“哦,会的,她会的,”亚瑟说,“你放心吧,她总是这样。你就放心 吧。她已经 动手了,你这个眼瞎的小傻瓜。”

一团黑色的颗粒似乎从我眼前飘过。

艾德娜和安东尼 ?

我头晕目眩,伸手扶了下我背后的椅子。

“我要出去,”亚瑟宣布道,“西莉亚在哪儿?”

我不明白这问题是什么意思。西莉亚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西莉亚 在哪儿?”我重复道。

“她在你房间里吗?”

“有可能吧。”

“那咱们他妈的赶紧去找她吧。我们要从这里撤出去。来吧,薇薇安。拿上你的东西。”

我做了什么呢?

我听了那个傻瓜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那个傻瓜的话呢?

因为我是个傻孩子,安吉拉,在那个年纪,连停车标说的话我都会听的。

所以,这就是为何在那个有着春日假象的美丽夜晚,我会与西莉亚·雷和亚瑟·沃森一起出门到闹市区去。

但后来我发现,不止有西莉亚和亚瑟。我们还与西莉亚不知怎么交到的新朋友共度了那个夜晚——布伦达·弗雷泽和海难·凯利。

安吉拉,你可能从来没听说过布伦达·弗雷泽和海难·凯利,至少我希望你没有。他们在年轻出名的时候获得了太多的关注。一九四一年那会儿,他们当了几分钟的著名夫妻。布伦达是个女继承人,刚刚进入社会;海难是个明星橄榄球员。八卦小报到处跟着他们。沃尔特·温切尔发明的那个让人非常反感的词“交际花”,就是用来形容布伦达的。

如果你纳闷这些精于世故的人在我的朋友西莉亚·雷身边做什么,那么我当时也是这个情况。但那晚过了没一会儿,我就把一切都弄明白了。显然,全纽约最著名的夫妻看过了《女孩之城》,很爱它,然后就把西莉亚变成了他们的小配件——跟他们脑袋一热买下敞篷跑车和钻石项链的意思差不多。很明显,他们已经一起玩闹了好几周。当然,这些我全都错过了,因为我跟安东尼如胶似漆。但看样子,西莉亚趁我没注意的时候,又给自己找了几个新的挚友。

当然了,我并不是在嫉妒。

我的意思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嫉妒了。

那天晚上,我们坐着海难·凯利奶油色的定制款豪华敞篷帕卡德四处闲逛。海难开车,布伦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亚瑟和西莉亚坐在后排。西莉亚坐在我们两个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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