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圣母院 · 1(1/2)
当然,巴黎圣母院今天仍然是巍峨壮丽的建筑,然而,尽管它风韵依旧不减当年,我们还是很难不喟然长叹,很难不痛心疾首,看见时间和人同时对这可敬的丰碑给予无尽毁损和肢解,公然藐视奠定第一块基石的查理大帝和安放下最后一块石料的菲利浦-奥古斯都(1)。
(1)菲利浦-奥古斯都,即菲利浦二世,法国国王(1180—1223)。
在我国各主教坐堂的这位年迈女王的脸上,只要是有一条皱纹,旁边就有一道伤疤。tep edax,hoo edacior.(2)这句话我想这样译出:时间是盲目的,人是愚蠢的。
(2)拉丁文,时间毁损,人吞噬。
要是我们有闲空和读者一起,一一检视这座古老教堂所受到的各种破坏痕迹,就会发现时间的破坏较小,最恶劣的还是人的破坏,尤其是艺术人士给予的破坏。我必须说是“艺术人士”,因为近二百年来不断有人取得建筑师的身份。
如若只举几个最突出的例子,当然首先要说圣母院的门脸儿,建筑史上再也没有比它更为壮丽的篇章了。正面的那三座尖顶拱门,那锯齿状飞檐层浮花刻镂,有着二十八座列王塑像的神龛,那中央的巨型花瓣格子窗户两侧有两棂侧窗,犹如祭师两侧有其助祭和副助祭(3),那高高单薄的梅花拱廊以细小圆柱支撑着笨重的平台,还有那两座伟岸的沉黑钟楼,连同它们的石板前檐,上下重叠为雄伟的六层,构成和谐宏大整体的一部分,——这一切,既是先后地、又是同时地,成群而不紊乱地尽现眼前,连同无数浮雕、雕塑、镂錾细部,强劲地结合为肃穆安详的整体。简直是石制的波澜壮阔的交响乐,人和一个民族的巨型杰作,其整体既复杂而又统一,如同它的姊妹伊利亚特和罗曼司罗(4);是一个时代的一切力量通力合作的伟大产物,它的每一块石头上都可以看见千姿百态突现着由艺术家天才所训练的工匠的奇想。总之,是人的创造,它雄浑而富饶,一如神的创造,它似乎从神的创造中窃得双重特征:既千变万化,又永恒如一。
(3)即执事和副执事。
(4)《伊利亚特》是荷马的杰作;罗曼司罗是一个类属:中世纪以前西班牙民间传奇性叙事诗。
这里关于这座建筑物正面的描述,同样适合于这整个教堂;关于巴黎这座主教堂的描述,同样适合于中世纪基督教一切教堂。一切都包含在这来源于自己、逻辑严谨、比例和谐的艺术之中。量一量足趾,也就是量了巨人。
且说圣母院建筑的门面,也就是,当我们前去虔诚赞叹这座雄伟肃穆的主教堂——它使人敬畏,正如它的编年史家所说,&230;ole sua terrore cutit spectantib.(5)——的时候,它目前呈现的那个样子。
(5)拉丁文:其宏伟,见者无不怵然。
这个正面的模样如今已经缺少了三件重要的东西。首先是以往把它从地平上抬起来的那座十一级台阶。其次是三座拱门神龛里的塑像,这是下层一系列;还有上层一系列,二十八个更早的法国国王,占据着二楼的走廊,从希尔德贝(6)开始,直至手握“王柄”的菲利浦-奥古斯都。
(6)希尔德贝一世,511到558年为巴黎王。
石阶,是时间使它消失的,因为通过不可抗力的缓慢过程,内城地面上升了。然而,巴黎地面的上升虽然逐一吞没了这使得主教堂愈形高大巍峨的十一级台阶,时间给予这建筑物的,也许还是多于取自它的,因为时间在教堂的正面染上一层数百年积累的深沉色泽,文物的古老也就成了美丽与时俱增的年资。
然而,那两列塑像是谁拆去了?是谁空自留下一个个神龛?是谁在中央拱门的正当中刻制了那个崭新的杂种尖拱窗户?是谁那样悍然无忌给中央门拱套上了那座雕刻着路易十五式样图案的丑陋而笨重的木头门框,而且这个图案居然就在毕斯科奈特的蔓藤花纹旁边?
还有,假如我们走进教堂内部,又是谁打倒了圣克里斯多夫巨像——一切塑像中的佼佼者,正如司法宫大厅在一切大厅中,斯特拉斯堡的尖塔在一切钟楼中首屈一指?无数的塑像昔日装点在前后殿堂的各个圆柱之间,或跪,或站,或骑乘,有男,有女,还有小孩,国王、主教、近卫骑士都有,石头的,大理石的,金的,银的,铜的,甚至蜡制的,是谁把它们粗暴地扫除了?不是时间。
是谁去掉了满是华丽的圣骨盒和圣物盒的古老峨特式祭坛,代之以浮雕着天使头像和云彩的粗笨大理石棺材,好像是取自神恩谷教堂和残废军人院的一个零散样品?是谁把这块年代不同的巨石愚蠢地夹在埃尔冈杜斯的加洛林王朝(7)的石板地里?是不是继承路易十三遗愿的路易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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