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圣母院 · 1(2/2)
(7)加洛林王朝,法兰克王国王朝,得名于查理大帝。公元751年,由丕平(矮子)建立。
又是谁用冷冰冰的白玻璃代替了那些“色彩绚丽”的彩色玻璃窗:我们的先人曾为之惊赞不已,目不暇接,踌躇于大拱门圆花窗和东圆室尖拱窗之间?十六世纪的唱诗童子,要是看见我们的那些灭绝文明的大主教们把主教堂胡乱涂上刺目的黄灰泥,他会怎么说呢?他会想起,这是刽子手用来涂抹“死囚房”的颜色;会想起,由于提督叛国,小波旁府邸正是全部涂上了这种黄色,“反正是质地精良的黄颜料,”索伐耳说,“精心涂抹上去,一百多年也未能使它褪色。”唱诗童子就会以为圣殿变成了耻辱场,立刻逃之夭夭。
假若我们在主教堂里往上走,不停留下来观看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野蛮装饰,那么,那座迷人的小钟楼,昔日屹立在东西两翼交叉点上,既轻盈而又泼辣,不亚于近旁的圣小教堂尖塔(也已经毁掉),比其他塔楼更为挺拔直指天空,纤秀,尖削,和谐,空灵,这座小钟楼而今安在?一七八七年的一位口味很高的建筑师把它截肢了,而且认为用一个很像汤钵盖子的铝制膏药贴上去,就可掩盖伤疤。
几乎任何国家,尤其是法国,中世纪卓越艺术的遭遇大抵如此。从它的废墟上可以看出,有三种斲伤都或多或少深深地损坏了这种艺术。一是时间,它随时不知不觉打开缺口,到处销蚀其表面;二是政治宗教革命,它们从本质上说是盲目的、狂暴的、汹汹然向中世纪艺术冲击,撕去了它那雕塑和镂刻的华丽外衣,拆毁了它那花瓣格子窗户,踏碎了它那蔓藤花纹项链和小人像项链,有时不满意教士帽,有时不满意王冠,就把塑像打倒;三是时兴式样,越来越古怪而愚蠢,从文艺复兴时期种种杂乱无章、富丽堂皇的偏向开始,层出不穷,相继导致建筑艺术的必然衰颓。时髦风尚所起的破坏作用尤甚于革命。种种时尚给予重创,打击了建筑艺术的骨架,斫削、刻蚀、瓦解、摧毁了整个大厦从形式直至象征,从内在逻辑直至美丽风貌。况且,时尚多变,经常搞得全部重来,而这,至少是时间和革命未曾奢望达到的。时之所尚,甚至假借“高雅情趣”的名义,厚颜无耻地不顾峨特艺术已受创伤,还要巧饰以时髦一时的庸俗趣味,加上种种大理石饰带,金属流苏,种种卵形、涡形、螺旋形装饰,种种帷幔、花环、穗带、石刻火焰、铜制云朵、胖乎乎的小爱神、圆滚滚的小天使,无一不是麻风痂疤,先在卡特琳·德·梅迪奇斯(8)的小祈祷室里吞噬艺术,损毁其容颜,两个世纪以后又在杜巴里夫人(9)的闺房里加以丑化,予以折磨,终于使它殒灭。
(8)佛罗伦萨的名门望族梅迪奇斯在法、意两国历史上有过重大影响。这个卡特琳(1519—1589)是法国国王亨利二世之妻,后来是三个国王之母,为挽救旧王朝的覆灭作过重大而终于无效的努力。
(9)若望娜·贝居·杜巴里伯爵夫人(1743—1793):路易十五的情妇,在断头台上殒命。
这样,综上所述,今日有三种灾害损毁着峨特建筑艺术的容颜。浮表的皱纹和疣子,那是时间造成的;侮辱、虐待、挫伤、折裂,那是从路德(10)直至米拉博(11)的革命造成的。肢解、截肢、骨节脱榫、“修复原貌”,那是教授们按照维特鲁维乌斯(12)和维尼奥雷(13)的遗训进行的希腊式、罗马式或蛮族式的工程。汪达尔人(14)所创造的这一辉煌艺术,学院派把它扼杀了。时间和革命造成损害至少还一视同仁,不无伟大之处;然而,各种流派的建筑师蜂拥而至,都是有特许的、宣过誓的、发过愿的(15),他们出自低级趣味,偏着心眼,胡乱选择,每况愈下,竟至使用路易十五时代的菊苣饰纹来代替巴特侬神庙(16)里最大光轮(17)上那种峨特式花边绦带。不啻蠢驴对将死的雄狮猛踢一脚(18)。老橡树凋零,犹嫌不足,还要遭到毛毛虫啃啮、蛀食,咬得七零八落。
(10)马丁·路德(1483—1546):德国宗教改革家。这里指宗教改革运动。
(11)奥诺瑞-加布里埃·米拉博(1749—1791):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中的著名政治家,这里指1789年开始的这场大革命。
(12)马库斯·维特鲁维乌斯·波利奥,公元前1世纪罗马建筑师。这里代表古典风格。
(13)雅各·巴罗齐奥·维尼奥雷(1507—1573),意大利著名建筑师。这里代表文艺复兴风格。
(14)汪达尔人,是古日耳曼人(即蛮族)的一支,5、6世纪先后侵入高卢、西班牙和非洲,对峨特文化有重大贡献,但峨特艺术不是他们创造的,而是来源于阿拉伯。
(15)特许是宫廷给予营造权;宣誓见第9页注;发愿指矢忠于封建主,不一定是对国王。
(16)巴特侬神庙在雅典,祭祀雅典娜。这里代表古希腊风格。
(17)光轮指神像、上帝、耶稣、圣者等等脑后装饰的灵光。
(18)典出拉封丹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