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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饭田桥站沿神乐坂向上,经过毗沙门天王[佛教中的多闻天王。在东京都新宿区神乐坂善国寺中供奉有毗沙门天王像。]后不久向左转,再爬上一道陡坡,右手边就是要去的那栋大楼。
草薙从正门走进大楼,左侧的墙壁上排列着刻有各个办公室名称的牌子,“栎出版”在二楼。
大楼里装有电梯,但草薙还是走了楼梯。楼梯上堆满了纸箱,寸步难行,这种行为有违消防法,但他今天懒得追究了。
事务所的门大开着。探头一望,几名员工正在埋头工作,离草薙最近的一名女员工看到他后起身走了过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请问笹冈先生在吗?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
这时,身旁有人说了句“啊,您好”,一位稍稍发福的男子从书柜后露出脸来,似乎之前一直是蹲着的。
“您就是笹冈先生吗?”
“是的。呃&8943;&8943;”他拉开身旁的抽屉,拿出一张名片来,“您好,辛苦了。”
草薙也掏出名片交给对方。对方递来的名片上写着“栎出版董事长笹冈邦夫”。
“这还是我第一次接到刑警递来的名片呢,可以拿来留作纪念。”笹冈把手中的名片翻了过来,“哟,还写着‘致笹冈先生’和今天的日期啊,是为了防止他人冒名盗用吗?”
“还请您别介意,不过是我的一个习惯。”
“不会的,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呃,您是打算在这里谈还是找家咖啡馆呢?”
“在这里就行了。”
“好的。”笹冈带着草薙来到设在事务所角落的简陋接待处。
“抱歉,在您百忙之中前来打搅。”草薙坐到黑色的人造革沙发上说道。
“没事,我们这儿和那些大型出版社不同,工作还算比较清闲。”笹冈说着咧开大嘴一笑,看样子不像是个坏人。
“我在电话里也和您说过了,这次来是想请教有关津久井润子女士的情况。”
笑容从笹冈的脸上消失了。“她的作品当时是由我直接负责的,她才华出众,实在是可惜了。”
“您曾经和津久井女士合作过很长一段时间吗?”
“两年多一点,不清楚时间算不算长。我们这里出版过她的两部作品。”笹冈站起来,从自己的座位上拿了两本绘本过来,“就是这两本。”
“请借我看看。”草薙说着伸手拿过绘本,一本是《雪人摔倒了》,另一本是《狮子狗太郎的冒险》。
“她生前很喜欢把雪人和狮子狗这类早就有的形象拿来当主人公,记得她还有一部作品用了扫晴娘的形象。”
“那部作品我知道,是《明天快下雨吧》,对吗?”
真柴义孝就是看了那部作品后,才选定津久井润子设计网络动漫形象的。
笹冈点了点头,耷拉下了眉毛。“经过津久井女士之手,那些司空见惯的形象也会大放异彩,变得鲜活起来。她的早逝实在令人惋惜。”
“您是否还记得津久井女士过世时的情形呢?”
“当然记得,毕竟她还留了一封信给我。”
“是吗?听她的家人说,她临死前曾经给几个人分别留下了遗言。”
津久井润子的老家在广岛,草薙之前打电话联系了她的母亲。听她母亲说,津久井润子当时是在家中服安眠药自杀的,现场留有三封遗书,全都是写给与她工作有关的人,其中一封就是给笹冈的。
“她在信里说,‘突然以这种形式丢下工作不管,实在是万分抱歉’。因为当时我还拜托了她创作下一部作品,或许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吧!”笹冈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皱起了眉头,一脸心酸。
“她的遗书上没有提到自杀动机吗?”
“没有,就只写了些万分抱歉这样的道歉话。”
津久井润子当时所写的遗书内容其实并非只有这些。自杀前,她曾经给母亲写过一封信。她母亲看到信后大吃一惊,连忙给她打电话,却没打通,所以立刻就报了警。当地警察接到通报后赶到公寓,随即发现了她的尸体。
她在写给母亲的信中也没提到自杀动机,而是写满了对母亲生她养她的恩情的谢意,和她如此糟践自己宝贵生命的歉意。
与草薙通话时,她母亲在电话那头失声痛哭,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一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时间依旧未能冲淡她痛失爱女的悲伤。
“笹冈先生,您对津久井女士自杀一事是否有什么头绪呢?”
笹冈听了草薙的问题后,撇撇嘴,继而摇了摇头。“当时警方也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确实一无所知。我曾在她自杀前两周见过她一面,当时丝毫感觉不到她有自杀倾向,或许是我这个人太迟钝了吧。”
草薙不认为是笹冈迟钝,另外两个收到遗书的人同样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津久井女士生前曾经与男性交往过吗?”草薙换了一个问题。
“倒是听说过,不过不清楚对方是谁。如今这年头,冒冒失失地乱问这些问题,会被人告性骚扰的。”笹冈一脸严肃地说道。
“那么除了男朋友之外,您是否认识一些与她往来较为密切的人呢?女性朋友也行。”
笹冈把粗短的双臂抱在胸前,开始回忆。“当时警方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但我实在想不到。我觉得她比较偏爱孤独,是那种只要能让她待在屋里静静作画就感到很幸福的人。她不大喜欢与人交往,所以听说她有了男朋友,我还大吃了一惊呢。”
草薙心想,在这一点上她倒与绫音一样。虽然绫音身边有若山宏美这样的助手,回娘家也有可以同去泡温泉的从小就认识的好友,但基本上是孤独地生活着,她的生活就是一整天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缝制拼布。
那么,或许真柴义孝比较喜欢这种类型的女性。
不对——
还是稍微有点区别,草薙否定了自己的推论。
他回想起了猪饲达彦说的话。“然而真柴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就算坐在沙发上,也不过是一件摆设,碍手碍脚的。”
真柴义孝之所以会选择这种性情孤僻的女性,因为他只把对方当成生孩子的工具,或许他认为工具这种东西不需要附带复杂的人际关系。
“请问&8943;&8943;为什么现在又来调查她自杀这事呢?虽然动机不明,但因为没有涉及什么案件的可能,警方当时好像都没怎么调查啊。”笹冈疑惑不解。
“并不是因为自杀中有疑点,而是我们在调查别的案件时牵涉到了津久井女士,所以才来找您。”
“哦,是这么一回事啊。”
看样子笹冈还想知道究竟在调查什么案件,草薙连忙打断了话题。“很抱歉,打扰您工作了,我就此告辞了。”
“您问完了吗?哎呀,我连茶都忘了给您上了。”
“不必了。谢谢您。对了,能把这两本书借我用一下吗?”他拿起了桌上的两本绘本。
“请便,送给您好了。”
“可以吗?”
“嗯,反正这两本就算留在我这里也迟早都会被处理掉。”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草薙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笹冈也跟了过去。
“话说回来,当时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听说她过世时,我根本就没想到是自杀。后来我和同事们猜测过原因,也有人怀疑她其实是被人杀死的&8943;&8943;这话说起来有些不负责任,但毕竟她是喝了那种东西死的啊!”
草薙停下了脚步,望着笹冈的圆脸。“那种东西?”
“对,毒药。”
“不是安眠药吗?”
笹冈嘟起嘴唇,摆了摆手。“不是。咦,您难道不知道吗?是砷啊。”
“砷?”草薙大吃一惊。
“据说是和歌山毒咖喱案里凶手使用的东西。”
“砒霜吗?”
“啊,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草薙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他说了句“告辞”,便冲下了楼梯。
他用手机给岸谷打了个电话,命令岸谷立刻到辖区警察局把有关津久井润子自杀的资料调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草薙前辈,您还在跟进那个绘本作家的事吗?”
“已经征得组长同意了,废话少说,快点去给我调出来!”他挂断电话,坐上一辆正巧路过的出租车,告诉司机去目黑警察局。
距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调查却一直没有进展。无法查明下毒途径这一点的影响自然很大,但怎么都找不出有杀真柴义孝动机的人也是原因之一。要说唯一有杀人动机的就是绫音了,可她却有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草薙对间宫强调案发当日肯定有人到过真柴家,同时还提出准许自己对津久井润子这个真柴义孝的前女友展开调查的请求。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间宫问道。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蹊跷。”草薙答道,“如果她是因真柴义孝自杀的,那么她身边就很可能会有人对真柴怀恨在心。”
“你是说有人替她报仇?可她自杀是在两年前,之前凶手为何一直没有下手呢?”
“这一点我不清楚,或许是凶手觉得如果不等一段时间再复仇,警方立刻就会把这件事和津久井润子自杀一事联系到一起吧。”
“假设这番推理成立,那么凶手就应该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了,两年都没能淡忘心中的仇恨。”
间宫脸上浮现出将信将疑的表情,但还是批准了调查津久井润子的请求。
因此,草薙从昨天起就开始四处搜集详细情报,给津久井润子老家打电话,拜访当时收到遗书的人。而她老家的联系方式,是从《明天快下雨吧》的责任编辑那里打听到的。
但之前草薙拜访过的人里,没有一个人提到过她的自杀或许与真柴义孝有关,非但如此,甚至连她曾与真柴义孝交往过这件事都没人知道。
据她母亲说,当时并没有发现津久井润子的住处有男子出入过的迹象,所以她至今不认为女儿的自杀原因会是什么失恋。
那个红茶专卖店的女服务员是在三年前第一次看到真柴和津久井润子的,一年后润子就自杀了,如果当时她已经和真柴分手,事情就说得通了。
即便她真的是因为与真柴分手而自杀,但如果没有人知道,也就不会有人对真柴怀恨在心。难得间宫批准了调查请求,没想到似乎很快就要撞上暗礁了。
可就在这时,草薙听人提到了毒药。
如果他提前把津久井润子自杀一案的资料从辖区警察局调出来,就能更早察觉到这一点了。但因为他先给润子老家打的电话,从润子母亲那里打听到似是而非的情况,结果反而搅乱了调查的基本顺序。当时他心里瞧不起辖区警察局,认为既然他们已经把案子定性为自杀,想来从他们那里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没想到那毒药竟然还是砒霜——
当然也有可能纯属偶然,自从发生和歌山毒咖喱案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砒霜是一种剧毒,当然了,想到用它来自杀或谋杀的人也随之增多了。
可如果真柴也是死于前女友润子自杀时用的那种毒药,事情也就太凑巧了。或许还是认为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一切更为妥当些?
就在草薙想到这里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汤川打来的。
“怎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个女高中生似的喜欢打电话啦?”
“我有事要跟你说,纯属被逼无奈。今天能找个地方见见吗?”
“见倒是能见,先说你究竟有什么事吧,你不会已经查明下毒杀人的手法了吧?”
“说‘查明’并不贴切,虽然未经证实,不过‘找到了一种可行的方法’这种表述方法还是可以成立的。”
草薙紧紧握住了电话,心想,这家伙说话永远都是这么拐弯抹角的。汤川说出这种话来的时候,表明已经大致找到正确答案了。
“你跟内海说过了吗?”
“还没有,顺便说一句,目前我也还不打算告诉你,所以如果你认为我是要跟你讲明白才叫你过来的话,就要失望了。”
“你搞什么名堂?那我问你,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给你们今后的调查提点建议,因为我想弄清楚手法实施的条件是否完全具备。”
“就是说,你非但不告诉我手法,还想从我这里获取情报?你应该清楚,警方可是明令禁止将调查中获得的情报告知无关人员的。”
沉默了数秒之后,汤川回答道:“没想到事到如今你竟然给我搬出这一套来,也罢,我不告诉你凶手的行凶手法是有原因的,等见了面之后再跟你解释。”
“你这不是故意卖关子吗?我现在要先去一趟目黑警察局再去学校,估计到了就八点了。”
“那等你到了给我电话吧,到时候我不一定在研究室。”
“知道了。”挂断电话之后,草薙察觉到自己开始紧张起来。汤川想到的下毒手法究竟是什么?当然,草薙并不认为自己现在能够推测出来,他是在担心下毒手法一旦真相大白后,绫音的处境会变得如何。
如果汤川设想的毒杀手法真的能够推翻她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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