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双双(1/2)
(一)
又是黄昏。
远山在夕阳中由翠绿变为青灰,泉水流到这里,也渐渐慢了。
风的气息却更芬芳,因为鲜花就开在山坡上,五色缤纷的鲜花静悄悄地拥抱着一户人家。
小桥。流水。这小小的人家就在流水前,山坡下。
院子里也种着花。
一个白发苍苍、身材魁伟的老人,正在院子里劈柴。他只有一只手。
但是他这只手却十分灵敏、十分有力。
他用脚尖踢过木头,一样手,巨斧轻轻落下,喀嚓一响,木头就分成两半。
他的眸子就象是远山一样,是青灰色的,遥远、冷淡。
也许只有经历过无数年丰富生活的人,眼睛才会如此遥远,如此冷淡。
小武和高立走了进来。
他们的脚步很轻,但老人还是立刻回过头。
他看见了高立。
但是他眸子里还是全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高立走过去,他就慢慢地放下斧头。
然后他突然跪下去,向高立跪下去,就象奴才看见主人那么样跪下去。
但是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也没有说一个字。
高立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两个人就象是在扮着一幕无声的哑剧。只可惜谁也不知道剧中的含意。
小武也只有木头人般站在那里,幸好就在这时,屋子里传出了声音。
是温柔而妩媚的声音,是少女的声音。
双双。
她在屋子里柔声轻哼:我知道一定是你回来,我知道。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无法描叙的欢喜和柔情。
高立听到这声音,眼睛里也立刻露出一种无法描叙的柔情。
小武几乎看得痴了。
他忽然发觉自己也说不出有多么想看看这个女人。
她当然是值得男人为她做任何事的。
老人又回过头,开始劈柴,喀嗓一声,一根柴又被劈成两半。
她并没有出来。
小武已跟着高立走进了屋子。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比平时快。
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人究竟有多美
客厅里打扫得很干净,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旁边有扇小门,门上垂着竹帘。
她声音又从门里传出来。
你带了客人口来她居然能听出他们的脚步声。
高立的声音也变得非常温柔,不是客人,是个好朋友。那未你为什么不请他进来
高立拍了拍小武的肩,微笑着道:她要我们进去,我们就进去。小武道:是,我们进去。
这句话说得毫无意义,因为他心里正在想着别的事。
然后他就跟着走了进去。
然后他的思想立刻全都停止,以至连心跳都似已停止。
他终于看见了双双——这第一眼的印象,他确信自己永生都难以忘记。
双双斜倚在床上,一双拉着薄薄的被单的手,比被单还白,白得似已接近透明。
她的手臂细而纤弱,就象是个孩子,甚至比孩子还要瘦小。
她的眼睛很大,但却灰蒙蒙的全无光彩。
她的脸更奇怪。
没有人能形容出她的脸是什么模样,甚至没有人能想象。
那并不是丑陋,也没有残缺,却象是一个拙劣工匠所制造出的美人面具,一个做得扭曲变了形的美人面具。
这个可以令高立不惜为她牺牲一切的美人,不但是个发育不全的畸形儿,而且还是个瞎子。
屋子里摆满了鲜花,堆满了各式各样制作精巧的木偶和玩具。
精巧的东西,当然都是昂贵的。
花刚摘下,鲜艳而芬芳,更衬得这屋子的主人可怜而又可笑。
但是她自己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自怜自卑的神色,反而充满了欢乐和自信。
这种表情竟正和一个真正的美人完全一样。因为她知道世界的所有的男人都在偷偷地仰慕她。
小武完全怔住。
高立却已张开双臂,迎了上去,轻轻搂住了她,柔声道:我的美人,我的公主,你知不知道我想你已经想得快疯了。这种话简直说得肉麻已极,几乎肉麻得令人要作呕。
但双双脸上的光辉却更明亮了,她抬起小手,轻轻拍着他的头。
看她对他的态度,就好象拿他当做个孩子。
高立也好象真的成了个孩子,好象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挨她打更愉快的事。
双双吃吃笑道:你这个小扯谎精,你若真想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呢高立故意叹了口气,道:我当然也想旱点回来,可惜我还想多赚点钱,回来给我的小公主买好东西吃、好东西玩呀。双双道:真的
高立道:当然是真的,你要不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双双又笑了,道:我还以为你被外面的野女人迷晕了头哩。高立叫了起来,道:我会在外面找野女人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我的小公主!双双笑得更愉快,却故意摇着头,道:我不信,外面一定还有比我更漂亮的女人。高立断然道:没有,绝对没有。
他眨了眨眼,忽又接着道:我本来听说皇城里也有个公主很美,但后来我自己一看,才知她连你一半都比不上。双双静静地听着,甜甜地笑着,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亲。
高立立刻好象开心得要晕倒。
一个昂藏七尺的男子汉;一个畸形的小瞎子,两个人居然在一起打情骂俏,肉麻当有趣。
这种情况非但可笑,简直滑稽。
但小武心里却一点可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觉得心里又酸又苦。
他只觉得想哭。
高立已从身上解下一条陈!日的皮褡裢,倒出了二三十锭金子,倒在床上。
他拉着双双的小手,轻摸着这些金子,脸上的表情又得意、又骄做,道:这都是我这几个月赚来的,又可以替我们的小公主买好多东西了。双双道:真是你赚来的
高立大声道:,当然,为了你,我绝不会去偷,更不会去抢。
双双的神色更温柔,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我有你这么样一个男人,我真,我真为你而骄做。高立凝视着她,苍白、憔悴、冷漠的脸忽然也露出种说不出的欢愉幸福之色。在外面所受的委曲和打击,现在早已全部忘得干干净净了。
小武从未看过这种表情,也从未想到会在他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到了这里,他就好象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双双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显然也已感觉得到。
所以她自己也是完全幸福而满足的。
你们能说他们不配么
小武忽然也觉得她很美了。
一个女人只要能使她的男人幸福欢愉,其他纵然有些缺陷,那又能算得了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双忽然红起脸一笑,道你刚才不是说带了个朋友回来吗高立也笑了道:你看,我一看见你,立刻就晕了头,连朋友都忘了。双双道:你在别人面前也这么说,不怕别人笑话。高立道:他怎么会笑话我们,这小子现在一定嫉妒我嫉妒得要命!他看着小武,目中充满了祈求之色。
小武叹了口气道:你总在我面前说,你的小公主是世上第一美人,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个骗人精。高立脸色立刻变了,拼命挤眼,道:我哪点儿骗了你小武道:世上哪里有象她那样的美人她简直是天上的仙子。高立笑了。
双双也笑了。
小武用拳头轻打高立的肩,笑道:老实说,我真羡慕你这混小子,你哪点儿配得上她。高立故意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实在配不上她,只可惜她偏偏要喜欢我。双双吃吃笑道:你们看这个人,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高立道:我是跟这小子学的。
三个人同时大笑,小武忽然也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样开心过。
双双睡得很早,吃完了饭,是高立扶她上床的,还替她盖好了被。
她就象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样样事都需要别人照顾。
可是她却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现在星已升起。
高立和小武铺了张草席在花丛间,静静地躺在星空下。
夜凉如水。
星空遥远而辉煌。
小武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个奇妙的女人。高立没有说话。
小武道:她的外貌也许并不美,可是她的心却很美,也许比世界上大多数美人都美丽得多!高立还是没有说话。
小武道:我本来一直在奇怪,象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是个小气鬼,现在我才明白了。他叹息着,接着道:为了她这样的女人,你无论怎么做都是值得的。高立忽然道:也许我并不是为了她。
小武道:你不是
高立也叹了口气,道:我若说得光明堂皇些,当然可以说是为了她,可是我自己心里明白,我这么样为的是自己。小武道:哦!
高立道:因为我只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才会觉得平静快乐。所以……他慢慢的接着道:我每隔一段时候,都一定要回来一次,住几天,否则我只觉早已倒了下去,早已发了疯。——人也象机械一样,每隔一段时候,都要回厂去保养保养,加油的。
小武当然懂得这意思。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又问道:你怎么遇见她的高立道:她是个孤儿。
小武道:她的父母呢
高立道:已经死了,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接着道:他们只有她一个女儿,为了不让她伤心,从小就说她是世上最美的孩子,她……她自己当然也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自己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也看不见别人。
就因为她看不见别人,所以才不能将自己跟别人比较。
小武长长叹息着,黯然道:她是个瞎子,这本是她的不幸。从这一点看,这反而是她的运气。幸福与不幸之间的距离,恐怕本来就很微妙。
高立道:有一次我受了很重的伤,无意间来到这里,那时她父母还没有死,他们为我疗伤,日日夜夜地照顾我,从没有盘问过我的来历,也从没有将我当做歹徒。小武道:所以你以后就常常来
高立道:那时我已将这里当做我自己的家,到了年节时,无论我在哪里,总要想法子赶着回来的。小武道:我了解你这种心情。
他脸上也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痛苦之色,这个看来很开朗的少年,心里也有很多不可与外人道出的痛苦和秘密。
高立道:后来……后来她的父母死了,临终以前,将他们唯一的女儿交托给我,他们并不希望我娶她,只不过希望我能象妹妹般看待她。小武道:可是你娶了她
高立道:现在还没有,但以后——以后我一定会娶她的。小武道:为了报恩
高立道:不是。
小武道:你真的爱她
高立迟疑着,缓缓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我只知道……只知道她可以使我快乐,可以使我党得自己还是个人。小武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赶快娶她
高立又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你想不想喝我们的喜酒小武道:当然想。
高立坐了起来,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道:你肯不肯在这里多留几天/小武道:反正我也已无处可去。
高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道:好,我一定请你喝喜酒。小武跳了起来,用力拍拍他的肩道:我一定等着喝你的喜酒。高立道:我明天就跟大象去准备。
小武道:大象
高立道:大象就是刚才替我们做饭的那个独臂老人。小武道:他一一他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高立笑得仿佛很神秘,道,你看呢
小武道:我看他一定是个怪人,而且一定有段很不平凡的历史。高立道:你看过他用斧头没有
小武道:看过。
高立道:你觉得他手上的功夫如何
小武道:好象并不在你我之下。
高立道:你的眼光果然不错。
小武道:他究竟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对你特别尊敬高立又笑了笑,道:这些事你以后也许会慢慢知道的。小武道:你现在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立道:因为我答应过他,绝不将他的事告诉任何人。小武道:可是我……
这句话没有说完,他身子突然腾空而起,箭一般向山坡里的一丛月季花里窜了过去。
他的身法轻巧而优美,而且非常特殊。
花丛中仿佛有人低声道:好轻功,果然不愧为名门之子。小武的脸色变了变,低叱问道:阁下是什么人喝声中,他已窜入花丛,正是刚才那人声发出来的地方。
他没有看见任何人。
花丛里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高立也赶了过来,皱眉道:是不是七月十五的人又追到这里来了小武道:只怕不是。
高立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小武没有回答。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仿佛有些惊讶,又仿佛有些恐惧。
既然他算准不是组织中的人追来,又为什么要恐惧
高立虽然想不通,也没有再问。
他知道小武若是不愿说出一件事,无论谁也问不出来的。
高武沉默了很久,忽又问道:大象呢
高立道:只怕已睡了!
小武道:睡在哪里
高立道:你想找他
小武勉强笑了笑,道:我……我能不能去找他聊聊高立笑了笑,道:你难道看不出他是个很不喜欢聊天的人小武目光闪动着,目中的神色更奇特,缓缓道:也许他喜欢跟我聊天呢。高立凝视着他,过了很久,终于点点头,道:也许,这肚上奇怪的事本来就多得很。(二)
大象并没有睡。
他开门的时候,脚上还穿着鞋子,眼睛里也丝毫没有睡意。
没有睡意,也没有表情。
他无论看着什么人,都好象在看着一块木头。
高立笑了笑,道:你还没有睡
大象道:睡着了的人不会开门。
他说话很慢、很生硬,仿佛已很久没有说过话,已不习惯说话。
高立显得很惊讶,仿佛已有根久没有听到过他说话。
屋子里很简陋,除了生命上必需之物外,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
他过的简直是种苦行僧的生活。
小武只觉得这里恰巧和双双的屋里成了个极鲜明的对比,就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魁伟、健壮、坚强、冷酷的独臂老人,也和双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若没有非常特别的原因,这么样两个人是绝不会生活在一起的。
大象已经拉开张用木板钉成的凳子,说道:坐。屋里一共只有这么样一张凳子,所以小武和高立都没有坐。
小武站在门口,眼直勾勾地看着这老人,忽然道:你以前见过我大象摇摇头。
小武道:可是你认得我!
大象又摇摇头。
高立看看他,又看看小武,笑道:他既未见过你,怎么会认得你!小武道:因为他认得我的轻功身法。
高立道:你的轻功身法难道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小武道:有。
高立道:我怎么看不出
小武道:因为你年纪太轻。
高立道:你难道已经很老了。
小武笑了笑,只笑了笑。
高立又问道:就算你轻功身法和别人不同,他也没看过。小武道:他看过。
高立道:几时看过的
小武道:刚才。
高立道:刚才
小武又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眼睛却在看着大象脚上的鞋。
鞋子上的泥还没有干透。
最近的天气一直很好,只有花畦的泥是湿的,因为每天黄昏后大象都去浇花。
但若是黄昏时踩到的泥,现在就应该早已干透了。
高立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立刻明白刚才躲在月季花丛中的人就是他。
是你
大象并没有否认。
高立道:你真的认得他
大象也没有否认。
高立道:他是谁你怎么认得他的。
大象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却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小武,道:你为什么还不回去小武脸色仿佛又变了变,道:回去回到哪里去大象道:回你的家。
小武并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他反而问:我为什么要回去!
大象道:因为你非回去不可。
小武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大象道:因为你父亲只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小武身子突然僵硬,就象是突然被一根钉子钉在地上。
他眼睛盯着这老人,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不是大象。高立悠然说道,他当然不是大象,他是一个人。小武不理他,还是盯着这老人,道:你是邯郸金开甲!老人面上还是没有表情。
高立却已忍不住失声道:金开甲大雷神金开甲小武道:不错!
他淡淡地笑了笑,接着道:你刚才不肯告诉我他的来历,只因为你根本也不知道他是谁。高立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确不知道他就是大雷神。小武道:除了金老前辈外,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将斧头运用得那么巧妙金开甲突然冷冷他说道:只可惜你年纪也太轻,还没有见过二十年前的风雷神斧,是什么样子。小武道:可是我听说过。
金开甲道:你当然听说过,有耳朵的人都听说过。他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言词间却已显露出一种慑人的霸气。
小武淡淡道:但是我却没有想到过,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大雷神,竟会躲在这里替人家劈柴!这句话里仿佛有刺。
金开甲脸上突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也象是突然被根钉子钉住。
过了很久,他才一字字缓缓道:那当然要多谢你们家的人这句话里也仿佛有刺。
小武道:你只怕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我。金开甲道:的确没有!
小武冷笑道:就在十年前,大雷神还号称天下武功第一,今天见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金开甲道:我不杀你。
小武道:为什么
金开甲道:因为你是我救命恩人的朋友!
小武道:谁是你的救命恩人。
高立突然道:我。
小武很惊奇,道:你你救了大雷神
高立苦笑道:我并没有想到我救的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金开甲冷冷道:那时我已不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否则又怎会被那几个竖子所欺。他冷漠的眼睛里突又露出一丝愤怒之色,过了很久,才接着道:自从泰山一役,伤在你父亲手里之后,我就已不再是天下武林第一高手。小武道:他破了你的重楼飞血
金开甲道:没有,没有人能够破得了重楼飞血。小武道:他虽然断了你一只手,但你还剩下一只有手。金开甲冷笑道:你毕竟年纪太轻,竟不知大雷神用的是左手斧。小武怔住。
过了很久,他突又问道:你在这里天天劈柴,为的就是要练右手斧金开甲道:你不笨!
小武道:你已练了多久
金开甲道:五年。
小武道:现在你右手是否能和左手同样灵巧金开甲闭上嘴,拒绝回答。
没人会将自己的武功虚实,告诉自己的仇家的。
高立叹了口气,道:难怪你冬天劈柴,夏天也劈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转向小武,笑了笑,道:现在我总算也知道你是谁了。小武道:哦!
高立道:你不是姓武,你是姓秋,叫做秋凤梧。小武也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高立道:昔年孔雀山庄秋老庄主,在泰山绝顶决斗天下第一高手大雷神,这一战连没有耳朵的人怕都听说过。秋凤梧也不禁叹息,道:那一战当真可以算是惊天地而位鬼神。高立微笑道:所以孔雀山庄的名字,我当然也听说过。秋凤梧凝视着他,道:秋凤梧也好,小武也好,反正都是你的朋友。高立道:当然是。
秋凤梧道:而且永远都是。
他忽然转问金开甲,道,但我们并不是朋友,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金开甲道:当然不是。
秋凤梧道:所以你若要找孔雀山庄复仇,随时都可以向我出手。金开甲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找孔雀山庄复仇秋凤梧:你不想报复
金开甲道:不想。
秋凤梧道:为什么
金开甲道:那一战本是公平决斗,生死俱无怨言,何况我不过断了一只手!他忽然长叹了一声,慢慢的接着道:秋老头本可要我命的,他却只要了我一只手,我若一定要报复,是报恩,不是报仇。秋凤梧看着他,仿佛很惊讶,又仿佛很佩服,终于长长叹了声,道:难怪家父常说,大雷神是条了不起的男子汉,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就凭这一点,江湖中已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金开甲冷冷地道:的确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秋凤梧道:家父虽然胜了前辈,但大雷神却还是天下第手!金开甲道:不是。
秋凤梧道:是。因为家父并不是以武功胜了前辈,而是用暗器。金开甲沉下了脸,厉声道:暗器难道不是武功——你难道看不起暗器秋凤梧道:我……
金开甲道:刀剑是武器,暗器也是武器,我用风雷斧,他用孔雀翎,他能避开我的风雷斧,我不能避开他的孔雀翎,就是他胜了。无论准也不能说他胜的不公平,你更不能。秋凤梧垂下头,脸上却反而现出神采,道:是,是我错了金开甲道:你知道错了,就该快回去。
秋凤梧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金开甲道:为什么
秋凤梧笑了笑道:因为我还等着要喝高立的喜酒。酒在桌上。
每个人在心情激动之后,好象都喜欢找杯酒喝喝。
秋风梧举杯叹道:英雄毕竟是英雄,好象永远都不会老的,实在想不到大雷神直到今日还有那种顶天立地的豪气。高立叹道:但这些年来,他日子的确过得太苦,我几乎从未见他笑过。秋凤梧笑道:但他想到你要请我们喝喜酒时,他却笑了。高立道:所以这喜酒我更非请不可。
秋凤梧道:我也非喝不可。
高立笑道:世上可有几个人能请到大雷神和孔雀山庄的少庄主来喝他的喜酒秋凤梧举杯一饮而尽,突然重重放下酒杯,道:我不是孔雀山庄的少庄主。高立愕然道:你不是
秋凤梧道:我不是,因为我不配。
他又满倾一杯,长叹道:我只配做杀人组织中的刽子手。高立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也想不适,你怎么会入七月十五的秋凤梧凝视着手里的酒杯,缓缓道:因为我看不起孔雀翎,看不起以暗器搏来的名声,我不愿一辈子活在孔雀翎的阴影里,就像是个躲在母亲裙下的小孩子,没出息的小孩子。高立道:所以你想要凭你的本事,博你自己的名声。秋凤梧点点头,苦笑道:因为我发现江湖中尊敬孔雀山庄,并不是尊敬我们的人,而是尊敬我们的暗器,若没有孔雀翎,我们秋家的人好象就不值一文。高立道:没有人这么想。
秋凤梧道:但我却不能不这样想,我加入七月十五,本是为了要彻底瓦解这组织,我一直在等机会。他又叹息一声,道:但我后来才发现,纵然能瓦解七月十五,也没有用!高立道:为什么
秋凤梧道,因为七月十五这组织本身,也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幕后显然还有股神秘腹强大的力量在支持它、指挥它。高立慢慢地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很沉重,道:你猜不出谁在指挥它秋凤梧目光闪动,道:你已猜出了
高立道:至少已猜中七成。
秋凤梧道:是谁
高立迟疑着,终于慢慢他说出了三千字:青龙会。秋凤梧立刻用力一拍桌子,道:不错,我猜也一定是青龙会。高立道: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
秋凤梧道:青龙会据说也有三百六十二个秘密的分舵。高立道:从正月初一到除夕,恰巧是三百六十五天。秋凤梧道:七月十五只不过是他们其中一个分舵而已。两人突然不说话了,脸色却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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